2020年7月5日星期日

易中天《我山之石:儒墨道法的救世之策》摘錄 (三)

《周書泰誓》所謂「天視自我民視,天聽自我民聽」。也就是說,天沒有眼睛,它以民眾的眼睛為眼睛;天沒有耳朵,它以民眾的耳朵為耳朵。民眾看見了甚麼,天就看見了甚麼;民眾聽見了甚麼,天就聽見了甚麼。結果怎麼樣呢?……民眾說好,天就說好;民眾說不好,天就說不好。……天既然通過民眾來視聽,那麼,它當然會根據民眾的意見來授權。民眾說好,天就說好,也就授命;民眾說不好,天就說不好,那就革命。顯然,天意即民意。因此,君主的領導權,名為天授,實為民授。也因此,如果君主太不像話,人民就有權廢了他。於是,孟子就邏輯地、必然地從「君權」走向了「民權」。(第八章《從君權到民權》)

理想之所以是理想,就在於它不是現實,而且離現實比較遠。近,就不是理想,而是目標了。因此,理想的實現,要有步驟,要有階段,要有可操作的方案,還只能做多少是多少,不能指望一步到位,更不能動用非常手段硬來。(第九章《從平等到專制》)

儘管大家都認為,一個學者,一個思想家,應該客觀、公允、嚴謹、不偏不倚,但如果嚴謹到謹小慎微,客觀到沒有立場,公允到變成老好人時,那就是「麵瓜」了。麵,是不會有吸引力的。麵瓜的思想,也是不會有影響力的。(第九章《從平等到專制》)

如此說來,理想是只能存在心中,不能實施的?……當然可以實施,也應該實施。不實施,理想豈不就變成空想了?但是,你不能強加於人,更不能強制推行。(第九章《從平等到專制》)

你今天可以拔一根毛,明天就能撕一片皮;今天可以挖一塊肉,明天就能剁一條腿;今天可以傷害身體,明天就能殺人或者自殺。千里之堤,潰於蟻穴;口子一開,不可收拾。所以,為了保住腦袋,就必須「一毛不拔」。……沒錯,整體利益確實大於局部利益……但這決不意味着局部利益就不是利益,就可以不當回事,隨便犧牲。……因為整體不過局部之和。你不把局部利益當回事,今天犧牲一個,明天犧牲一個,最後整體利益也沒有了。……不要說甚麼「大河不滿小河乾」,實際上是長江、黃河都由涓涓細流彙集而成。所有的泉水、溪流、小河都乾了,長江、黃河還有水嗎?……不過,事情還有另一面,那就是「鍋裏沒有碗裏也沒有」。這話也是對的。但是,這決不意味着要大家把「碗裏的」都倒回「鍋裏」。倒回去,又有甚麼意義呢?要知道,「鍋裏有」的目的,就是為了讓大家「碗裏有」呀!(第十章《一毛不拔救天下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