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年2月15日星期四

易中天《先秦諸子百家爭鳴》摘錄 (四)

善於當兵的,不英武(善為士者不武);善於作戰的,不憤怒(善戰者不怒);善於勝敵的,不與敵人交鋒(善勝敵者不與)。……別人還沒動手,你先跳起來,齜牙咧嘴,張牙舞爪,渾身的毛都豎起來,做不可一世狀。這是甚麼?是剛出道的小公雞。相反,會打仗的,遇到真正的對手,一定不會示威、示強,只會示怯、示弱。(第三章《儒道之爭》之《老莊之別》)
一個人的氣是有限的,總共就那麼多。鼓完了,也就沒有了。所以,要讓敵人「洩氣」,就得先讓他「鼓氣」。(第三章《儒道之爭》之《老莊之別》)
四海之於天地,不過大澤一孔(壘空之在大澤);中國之於四海,不過大倉一粟(米之在大倉)。這樣看來,則五帝的禪讓(五帝之所連),三皇的紛爭(三王之所爭),儒家的憂患(仁人之所憂),墨家的操勞(任士之所勞),都小得像馬身上的毛(毫末之在於馬體)。至於伯夷自以為清高,孔子自以為博學,不也都……是自作多情嗎?(第三章《儒道之爭》之《儒道再評價》)
我們千萬不能被現實的、世俗的東西所蒙蔽。那些東西,都是「小」,只有「道」,才是「大」。老子為甚麼說「五色令人目盲,五音令人耳聾,五味令人口爽」(《老子‧第十二章》)?不但因其「欲」,而且因其「小」。繪畫、音樂、美味佳肴,就算再好,……那些東西又算甚麼呢?要知道,只有「天地之美」、「道之美」,才是大美啊!(第三章《儒道之爭》之《儒道再評價》)
人的一生不可能甚麼都不做,他總是有所為有所不為,問題是何所為,何所不為。如果選擇的標準只是可與不可,那就只有功利沒有道德了。前面說過,道德是必須有超越性的。在這裏,人們需要超越的,便正是那個「可」字;而「知其不可而為之」的精神,就恰恰具有這種道德的超越性。(第三章《儒道之爭》之《儒道再評價》)

孔子的「天命論」不是「宿命論」,這才有「知其不可而為之」的精神,也就是明明知道不可能成功,還是要做。為甚麼做?不求如願,但求心安。顯然,在孔子看來,事情有兩種。一種是應該的,一種是可能的。應該做的也有兩種。一種是應該做又可能成功的,一種是應該做卻未必成功的。對於有社會責任感的人來說,只能選擇「應該不應該」,不能考慮「成功不成功」。成功不成功的問題,交給「天」。(第三章《儒道之爭》之《儒道再評價》)